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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杂文之:
小园记趣
细一想，已经有十多年没能在老家完整度过一轮春夏秋冬了，这真是一件让人伤心而又无奈的事情。小时候天天盼望着长大，去外面的世界看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奇百怪的事情，吃那些没听过没见过的地方美食。然而在外面摸爬滚打十多年，除了胃口被外面的地沟油灌坏了外，其他的貌似也没长什么见识。前几天母亲从老家带来一捆新割的小葱，剁碎后打上两个鸡蛋滑到油锅里，随着滋滋的响声，一股熟悉的味道伴随记忆油然而生。
小时候生活条件没有现在好，孩子们最昂贵的零食无外乎是一分钱一块的沾满砂糖的橘子瓣糖和一毛钱一袋的江米条，然而连这些也是不经常有的，除非生病的时候大人买来给孩子吊吊胃口。不过那时候每家每户房前屋后都有一个菜园子，稀稀疏疏的三两根篱笆一围，里面种满了瓜果蔬菜，我所有童年的乐趣都与这半亩菜园息息相关，那里有我欢快的童年。
春天是比较落寞的，鞭炮的硝香已经散尽，大门上的春联也被呼啸的寒风摧枯拉朽，过年时肚子里攒下的油水无法撑过三月的，好在几日春暖，园子旁边充当篱笆柱子的老榆树焕发新颜，一夜间吐出了大串大串的榆钱，小伙伴们聚到树下，摩拳擦掌比赛看谁先爬到树上，他们双手擒住树干，一声开始，便青蛙戏水一般伸缩双腿，顺着树干攀上分叉处，然后折下靠近树干的榆钱扔下来：先把你们喂饱了！那语气满是骄傲，俨然是花果山的美猴王一般。年龄较小的我这时候只能在树下眼巴巴的看着，指着：我要那支，给我折那支！吃榆钱的时候，先从树枝的根部开始，用食指和拇指夹住，用力往下撸，所有的榆钱都被滞留在手心，层层叠叠，仿佛魔术师突然变出的花朵，然后一把捂到嘴里，青涩中带着微微的甘甜，其他杂味倒是没有的。大人们怕孩子吃多了闹肚子总是吓唬他们，吃榆钱要肿腮帮的!现在看来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每当春天看到开满树枝的榆钱，我都会想起和伙伴打榆钱的往事来，“村头老树记心酸，夜里白天饥饿连。一把榆钱曾是饭，重温童趣再挥杆。”
   到了夏季，小园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菜园+果园了。园子四角都栽有桃树，上面挂满了累累果实，记得小时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园溜一圈，看看哪个桃子已经红透了，哪个得等到明天才能摘，漫漫长夏也在这期待与收获中变得不再无聊。对大人们来讲，夏天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再买菜了，清明时种下的瓜豆此刻都已经成熟。小时候最爱吃的莫过于母亲做的手擀面了：面是自家小麦在磨面房精磨的，母亲用三尺长的枣木面杖擀成大片，切成豇豆粗细的面条沾满面粉备用。然后去后院小园拧下两个紫油油的茄子，剪三五个青椒，摘一把豇豆角，再去香菜畦割一把嫩香菜，末了掐2截葱叶作为“葱花”炝锅。至此所有的食材都已准备齐全，他们全部取自小园。茄子是用来切丁的，不能太碎，1立方厘米的小方块最好，青椒也要撕成小块，待到油热了，一股脑倒进去翻炒，新摘的嫩茄子是不需要加水的，而且炒熟后有浓浓的肉香，咬一口香甜嫩滑，简直是无上的美味。这时将做好的面条放开水中煮熟，迅速捞出放到刚提出来的井水里，热面经过井水的击打变得弹性十足，柔韧有余。还等什么，赶紧捞上一大海碗，撒上茄子卤，香菜麻酱大快朵颐吧！许多年后，我读池莉的散文，读到上山下乡那一节里面有一道菜叫做：乱世佳人，其实就是秋茄子炒辣椒，一边读一边竟然流出了口水，那种味道，只有亲自尝过的人才会明白吧。
再转回来说桃树，那些树并不是买来的树苗，而是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在杂草堆里发现的小树苗，小心翼翼挖出来栽到园子里的，所以结出的果实基本是铃铛大小的小毛桃，但是发现桃树，种植桃树过程中的快乐是无法比拟的。多年以后，再回到家时，小毛桃树已经有我大腿一般粗细，未经过修剪的树身将近三米高。它再也不是那株弱不禁风的四叶小秧苗了，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提壶趴下凝视的小男孩，我们都已经足够强壮，能够为自己心爱的土地和家人撑起一片绿荫。
小园最热闹的季节莫过于秋季了，七月十五枣落杆，小园中间孤零零的一棵老枣树据说是爷爷的爷爷亲手栽下的，当时种了2棵，后来锯掉一棵，做成了秤杆和擀面杖之类的“家具”，原来我家那根三尺长的擀面杖竟然跟这棵老枣树还是同根连枝的兄弟呢！老枣树虽然有一把岁数了，但是年年花开不误，岁岁枣子甘甜，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早晨扒开睡睛，光着脚丫，带上自制的“金丝八宝钩子”穿过满是露水的茄子秧和红红绿绿的辣椒畦来到枣树下面，瞅准哪个枣又大又红，然后使劲勾下来。清晨的枣子脆爽甘凉，甜度绝对睥睨任何其他水果，这于我是无上的美味。当然有时候勾下来的不仅仅是枣子，还有浑身长满毒毛的“毛毛虫”，这种虫子只要粘在皮肤上，就仿佛被马蜂蜇了一样，虽然不红不肿但是奇痛无比，我没少吃过它的苦头。
冬天或许是最落寞的季节了，因为没有什么可吃的。一场大雪过后，小园里银装素裹，和小伙伴们一起滚雪球，堆雪人，用茄子叶给雪人做帽子，胡萝卜做鼻子，玻璃球做眼睛，然后围着雪人打雪仗，直到在各自父母的训斥声中四散回家，最后只剩下雪人空落落的守着满是脚印的小园。因为贪玩，我冬天特别容易生冻疮，手上脚上皲裂开一条条口子，稍一动鲜血淋漓。爸爸不知听谁说的，将麻雀的热血敷在伤口能够治疗冻裂伤，于是就在小园雪地上扫开一片空地，支上一个大竹筛子，下面撒些玉米小麦，专等那些饿疯的家伙自投罗网。到最后，冻伤没治好，反倒吃了不少烤麻雀，现在想想真是罪过，好在那时候没有H7N9，要不然真把小命搭进去了。
小的时候觉得小园很大很大，大到玩捉迷藏都找不到小伙伴们藏在了哪里，可是现在每次回家，却发现小园纵横不过那么几十步。或许那时我们的心很小，很小的快乐和很小的空间都能让我们满足，反倒是长大后，心也变大了，不断追逐着更大的房子，更高的工资，更刺激的感受，反而渐渐失去了那最朴素平凡的快乐。
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我希望能够捉一把藤椅到小园葡萄架下，泡一壶浓茶，然后掩卷做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我变成了一只蝴蝶，在小园里上下翻飞。去找遍我童年留下的每一份印记……

诗蝉作于2016年暑假将至之时